最后一件事(6200珠加更)
斯派达尔的指尖抚过文件边缘,陈年纸张的cu糙质gan摩着指腹,竟像一把钥匙,猝不及防把他拽回八年前那座古老都城的盛夏。
那时梅雨季刚过,官邸书房里还残留着shui汽,菱花格窗把天光切割成细碎的金箔,斜斜洒在扶手椅里的shen影上。她捧着那本泛黄的德文诗集,用他才教会不久的发音,一字一顿念着里尔克的诗。
“谁此时没有房屋,就不必再建筑……”
每当念到这一句,她总会抬起tou来,yan角弯成小小的月牙。
指腹突然传来一阵刺痛。
他蓦地收回手指,指腹上已多了一dao细细的血痕,鲜红的血珠渗chu来,滴落在文件上,晕开一个暗红se的小圆dian。
原来柔ruan的纸张也能割伤人,就像回忆一样。
斯派达尔握了握右手,把那滴血痕攥jin掌心里去,现在不是沉溺往事的时候。
他想起今早打开卧室窗帘时的qing形来。
那时候,巴黎的晨雾还没散尽,带着sai纳河chao气的空气漫jin窗nei,也模糊了远chu1的街景。他目光越过雕塑pen泉,越过花园,停在官邸大门对街的梧桐树xia,那里立着两个穿风衣的男人。
他们把自己缩在斑驳树影里,可其中一个习惯xing摸向耳后,另一人站姿过于笔ting――这些细节在他yan里无所遁形。
一gu凉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,可凉意过后,是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。终于来了。
这是盖世太保惯用的手法,为什么不直接逮捕?或许是证据还不够,又或许柏林还需要走完某些程序。但无论如何,这都意味着他的时间不多了。
柏林传来的chu1决名单越来越长,那些曾经熟识的面孔,冯・奥尔登堡,冯・霍恩贝格、冯・迈森…如今都变成了档案上的红叉。
xia一个会是他吗?恩斯特・冯・斯派达尔,巴黎占领区保安警察负责人,暗地里的“叛国者”。
可能是xia一分钟,xia一小时,最迟不会超过今晚。
事已至此,他并不畏惧死亡,他渴求死亡如同渴求解脱。
可在那之前,他必须要去完成一件事。
为了挖chu藏在暗chu1的人,全城戒严期间,任何超过五秒的异常通讯信号,都会像黑夜中的信号弹般显yan。盖世太保的监听车如今遍布巴黎,随时准备定位可疑电波,他只能赌这一把,用最短的电码告诉他们:他在这里,他需要接chu2。
这个计划迅速成型,从圣日耳曼大dao的官邸驱车到荣军院,他步ru这座大楼,维持着一切如常的假象,与同僚行举手礼,chu1理积压公文,耐心等待着那个独立接chu2电台的机会。
而这机会来得比预想中快。
通讯室里静得能听见电波的滋滋声,本该在岗的值班员,竟在他例行巡视的当kou没了踪影,他站在电台旁,目光穿过百叶窗feng隙,落在远chu1荣军院的金se穹ding和楼xia的装甲车上。
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。
这栋大楼每小时收发上百条电文,各路qing报交汇又分散,那三秒钟的信号会和一滴shuiliuru大海那样,淹没jin庞大通讯liu中,而作为这场兵变胜利者的堡垒,从这发chu的信号最不受怀疑。
而他也同样知dao,女孩是那个组织里唯一能jinru这栋大楼的人,如果她能jin来的话,定然会坐在自己shen边。
那些监视者到底是不敢贴shen跟随他,这是上帝难得给的空隙,他必须牢牢抓住。
门廊外,pi靴的声响越来越近。一声又一声,冰冷又规律,像钢琴的节拍qi。
他轻轻xikou气,巴黎清晨微凉的空气充盈肺叶,指尖决然沉了xia去。
“哒―哒―哒――”
指尖落xia,行云liushui。
繁复的加密前缀率先涌chu,紧随其后的是三秒短码,发报键在他指xia疾速起伏。
整个过程不到十秒。jing1准,迅捷,即使有人从背后看见,也只会以为是一次无可指摘的例行设备测试。
最后一个滴声消逝在空气里,他松开微tang的指尖,取过桌角日志本随手记xia:“设备正常,信号稳定”。仿佛刚才完成的,不过是一件日常工作里最微不足dao的一笔。
他站起shen,极自然地整理了一xia军装袖kou,就在这时,门被推开,通讯兵端着刚煮好的咖啡走jin来,瓷杯边缘还冒着袅袅re气。
“抱歉长官,刚才茶shui间人有些多。”
他们对于这位向来不shi人间烟火的长官,心底到底是缺乏应有的敬畏。
他目光淡淡扫过士兵年轻的脸庞,“设备检查时必须在场,xia次注意。”语气平稳,带着恰到好chu1的责备,和所有对待xia属严格却不失风度的长官别无二致。
而就在转shen的须臾之间,独臂男人极快地闭了闭yan。
黑暗中,童年的夏日倏然涌现,巴伐利亚古堡的阁楼里,尘埃在阳光中如同金se暴风雪,年少的他蜷在就地毯上,海涅诗集在膝tou摊开,满屋zi都是油墨的香与陈年木料的味dao。
那时他以为世界就是书页间的诗行。
终于要结束了。一种混合着巨大疲惫与奇异平静的qing绪淹没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