尾音上扬，我在取悦陈年。

        书柜边两层已经清空，母亲搬来一只凳，预备搭脚去整理最上面一层。陈年见状，说，妈，上边我来帮你理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年将我腮颊一，说，你看我像雪糕吗？怎么对自己这么不上心呢，到时候喊肚疼的是我吗？

        我说，你拿橡了吧，那是我写了诈他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年也没睡熟，问，怎么了？

        我和陈年同时看向她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握着手中钢笔久久不动，直到墨将纸张洇了重重一。母亲的声音传来，不意外也并不凌厉，只一句疑问，却像惊堂木，惊我满脑空白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趁机附和，上边留给我哥收呗，他长长胳膊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年问，今天几号？

        我抱住他的肩，说，我们认识很久，他对我一直不坏，也许你可以放偏见，和他熟悉以后再判断他的好坏――要是哥不愿意我交朋友，我就不交。

        多么明显，那是一只香烟盒。

我拿个创可贴准备往手心一贴了事，被陈年拦，他不许我糊，找来碘伏帮我涂伤，再贴上绷带。

        夏季多雷雨。夜里电闪雷鸣，风雨忽至，天幕像漏了个，哗哗啦啦。我盯着天花板，它到底是没漏，陈年前些天特地提前修补过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年说，拿你没办法。

        狂风大作时，会倒树，倒电线，门窗摇摇坠。自然无，力量绝对，我因渺小而产生本能的惊慌，陈年的却能为我隔绝残酷世界，构筑天然的安全港。陈年远大过这世界。我有多厌恶恐惧这种绪，就有多依恋陈年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举着手里东西问我们，这是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 说话间母亲走去后边杂堆里翻找一只空箱来，了积灰，就打开书柜门，开始整理那些与课业无关的书籍。母亲把书一本本往箱里码好，偶尔念叨两句，这本还是我念小学时候你们姥爷给我买的，一晃不知多少年了，哎呀这本封面都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往退了退，贴着陈年的胳膊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年说，但我只在乎你有可能受伤。

        既然母亲持，陈年只好作罢，说了句那你当心就继续去写功课。

        风雨声里听见他的声音，如见定海神针，我又凑近了些，说，雨太大，心慌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今日的陈年已能够对我的戏谑淡然自若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说，不用，你们只专心功课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年拿那些钱，一面整理一面困惑：我收班费的时候，怎么不记得有人在钱上留过名字？

        我看了书柜，说，费那个劲嘛呀，就放柜里我们也不看。

        终于，陈年背上书包来，我抱怨，等你好久，待会给我买雪糕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年伸两手，轻轻捂我的耳朵。那外界的狰狞，就被他的手拉上一层帷幕，仿佛只是一歌剧。陈年稍稍侧，我的就挨着他。笃笃的心比雷雨更清晰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不喜怯，可挨在陈年边，总会把畏惧心坦然曝光。因为――

        吃过饭，母亲又切了盘果来书房给我和陈年。她照旧翻翻我们的课业，指摘上几句，末了忽然看向书柜，讲，书架得理理了，这些课外书我先给你们收箱里封着，反正这几年你们也没功夫看，省得分心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年问，你不认为你交的朋友危险吗？

        母亲嘲，你能有那个自觉？前两天不知谁捧着本小说看得直乐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仔细一琢磨，好像是这么回事儿，颇意外，又笑，哥你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啊？

        我看着案上的功课，余光不时瞄一母亲动作，心如鼓，七上八落。

        又到周五，我踢踢踏踏晃到陈年的教室，闭着门，又拖堂。我透过窗玻璃往里看，陈年坐姿板正，有时低写字，额发垂落。要是在家中书桌，我早伸手去拨两。陈年似有所，忽向窗外看，便与我四目相对。我珠一溜吐了个。他嘴角就挂上笑。

        今晚餐桌有鱼，是父亲垂钓所获。听他们讲鱼汤鲜，鱼肉，我却不动筷。刺多，懒。父母因而嫌我没有福。陈年将一块莹白鱼肉夹到我碗里，说，腮边的肉。一去，胜过豆腐。陈年又用筷剔了鱼骨，挑一长刺，把鱼腹的肉留给我。母亲摇说，这辈离了你哥你是吃不来鱼了。我忙夹了块鱼肉放母亲碗里，谄媚一笑，说，多亏妈给我生了个哥。母亲嗔我，把你贫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说，所以你也会理解我多在乎你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说，可就是这危险的朋友帮到了你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这样讲，我就得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说，九号。

        陈年垂看我的伤，不讲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