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开花落，年复一年。

        莫名让她想起云峥，在帐中缠绵时，总喜用手指卷着她的发梢把玩，非要等她恼了，才笑着用唇齿来哄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她等的，从来也不止一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＂夫人您瞧，小公会认人了。＂乳母突然惊喜。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云恒正盯着厅堂正中的铠甲神。那是云峥离家前特意留的，玄铁护心镜上映着动的烛光，恍若沙场烽火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闻言，眸光微动。她接过孙儿，握着云恒的小手，引他去那柄小剑的锋芒。三月的阳穿过窗棂，为剑锋镀上一层金，映得孩底如有星火燎原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云仙忽然摇失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大红锦缎襁褓上金线绣的虎纹熠熠生辉，却不及怀中婴孩半分夺目。小人儿胎发已生得密，鸦羽般的青黑衬得小脸莹白如玉。最惊人的是那双睛――方才在室还懒洋洋眯着，此刻映着满堂灯火，竟如两浸在寒泉里的墨玉，清亮得惊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云恒自然不懂，只是睁着黑亮的睛看她，瞳仁里映着廊的灯笼，像两簇小小的火苗。

        云恒突然咿咿呀呀地伸手，要去抓那柄剑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月在天，清风在袖，怀中的孩儿温如初阳。

        宴席散尽，府中灯火渐次熄灭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些选择，早已刻在血脉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记得云峥临行前夜，是如何抱着她，将掌心贴在她腹的。＂若是男孩……＂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划过，＂我必亲自教他挽弓骑。＂案上烛火爆了个灯花，映得铠甲上的云纹忽明忽暗，像极了他信中越来越潦草的字迹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云仙常将他趴在榻上，看他努力昂着小脑袋的模样。那倔的神态，像极了当年云峥在校场上拉满弓时的样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云仙指甲掐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的护甲在孙儿眉骨上一顿。

        ＂嘶――＂

        而她所能的，唯有等待。

        ＂恒儿想爹爹了？＂她低轻问，指尖抚过孩攥紧的小拳。

        云恒满月那日，云府难得闹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云仙站在门外，静静望着这一幕。

        ＂了不得！＂镇远侯旧王老将军猛地拍案，＂这眉峰，这神，活脱脱就是云将军当年在雁门关兵时的模样！＂酒盏被他震得叮当响，惊得云恒眨了眨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力很轻，却揪得她心尖发颤。

        乳母抱着云恒来时，满堂烛火都晃了晃。

        三个月大的云恒，已能稳稳地抬起。

        ＂那便再添个小名吧。＂她望着这雪后初晴的景象，柔声：＂就叫，初霁，可好？＂

        终有一日，他会像他父亲一样，执剑策，奔赴疆场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将孙儿抱得更紧了些。翡翠戒指到婴儿的襁褓，冰凉如泪。怀中的重量让她想起云峥生那日，也是这般大雪初停的清晨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雪霁云开，

        ＂哎哟，小公这是要学爹爹呢！＂乳母笑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日，乳母抱着他经过书房，恰逢长公主在整理云峥幼时的件。一柄未开刃的小剑摆在案上，剑柄缠着褪的红绸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犹盼征人归。

        ＂好名字。＂她声音微哑，指尖描摹着孙儿眉骨的轮廓――那里已隐约可见云家特有的英线条。这个尚未睁的小生命，已然带着父辈的印记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云仙抱着云恒穿过回廊，夜风卷着残雪扑在脸上，刺得肌肤生疼。怀中的小家伙却不安分，裹在锦缎襁褓里扭来扭去，忽然伸小手，一把攥住她垂落的青丝。

        那里已有浅浅的褶皱，是云家男儿凝神时的标志。她忽然想起二十二年前，自己抱着刚满月的云峥接受百官贺喜时，先帝也说过同样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分明是她自己，又想极了那个远在边关的冤家。

窗外，雪势渐弱。天光隐约透云层，在雪地上投斑驳的光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