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如此，三人俱伤，何必将苦涩延续？

        一句话如惊雷落地，蕙宁的脸瞬间苍白，指尖微微发冷，脑海中也顿时了悟。她怔怔地望着他，泪意在眶里打转，声音轻得如风中残烛：“琅琊公主选的驸……是你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蕙宁只觉心被什么狠狠攥住，连呼都带着隐隐作痛。皇帝旨意如山，谢逢舟被选为驸，这世间便再无转圜余地。若有，也只是让她屈辱为妾，委于人檐。

        《芳阁小记》讲的是前朝才女谢蘅与所之人有缘无分，天各一方。蕙宁最喜的，便是末尾那一段：“杜郎携余赴京，适逢陈家画舫泊于潞河。隔舟见崔氏抱婴嬉于舱前，彼正负手观灯，焰火明灭间，鬓角已染秋霜……芳阁阶前青砖仍在，当年竹枝所书‘死生契阔’四字，今唯见苔痕深浅，雨渍如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聚散苦匆匆，此恨无穷。今年花胜去年红。可惜明年花更好，知与谁同？

        扉页上字迹清秀，盈盈似兰，谢逢舟捧在手里，指腹轻轻拂过纸页，仿佛能受到她温的余温。

        谢逢舟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中的痛苦与愤怒，声音几近嘶哑：“我冷静不了！我不要什么公主，我只要你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风过庭院，带着淡淡的花香和一丝寒意，乱了她的发鬓，也模糊了旧日的温柔。

        临别时，蕙宁将亲手抄录的《芳阁小记》递到谢逢舟手中，从前总是觉得自己写的每一页都不完，却又想着未来有那么多曼妙时光可以继续从容书写，如今才发觉，一切都是枉然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深深一气，努力将泪回去，却仍有泪从睫落，自己的手，忍住颤抖，挤一个清婉的笑意，声音温柔却带着决绝：“那真是恭喜你了，谢大人。小女祝你与公主百年好合，永结同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怎肯？

        谢逢舟缓缓垂，方才的急躁与愤慨，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无力与绝望。他的手指在袖中发抖，像极了风雨中孤苦无依的浮萍，只能随波逐。

        谢逢舟闻言，一僵，原本聚在底的哀怨与愤怒，忽然被这句话碎成了无边的茫然。他张了张嘴，终究没有说一句话来。屋里静得连外的风声都听得分明，吴祖卿在背后叹息着：“济川，你我都心知肚明，事已经至此。你若执意如此，伤害的又岂止是你自己，或者公主一人呢？”言之意，若是谢逢舟继续抗旨，吴家也难逃牵连。家国律令森严，皇权之，个人的悲喜实在是微不足。

        谢逢舟避开她的目光，面痛苦，嘴唇微微颤抖，却始终说不否认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望向窗外，海棠花不知何时已谢了大半。枝残红，落英缤纷，一如她此刻的心境，空茫无依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掩面拭泪，泪冰凉，过指尖，心一片空寂，不禁自嘲：原来世间最难的不是诀别，而是明知无望还要微笑着祝福。也许，从一开始她和谢逢舟便注定有缘无分。罢了罢了，这段意，就让它如画舫隔、芳阁前青砖，长留心间，成为最好的回忆吧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我想让你活来，我想看到你幸福。”蕙宁轻轻地打断了他，声音柔和，目光里却带着一种温柔而定的光芒。她的神依依不舍，仿佛要将他一生一世都刻心底，却又分明是决然的认真，似玉兰花开，寂静而不可动摇。

        谢逢舟闻言，心一阵剧痛，几乎不能自持。他急急：“蕙宁，你明明知，我心里的人只有你。我不懂为什么忽然要让我驸，什么公主、郡主，我都不在乎！没有的婚姻，于我而言毫无意义——”他暴躁地推开门，日光明媚，却似被乌云遮蔽。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破碎和绝望：“我现在就，我要去当着皇帝皇后的面说，我不公主，也不求荣华富贵，大不了不要这个官，也不要这条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蕙宁忍着心底的悲伤，俯退后一步，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，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：“琅琊公主秀外慧中，绝倾城，小女相信，这必定是属于驸与公主的满姻缘。”话已至此，谢逢舟那般聪慧的人，又怎会不明白蕙宁的深意？她已经用尽全的温柔与，把最后的面和祝福都给了他，也给了自己一条从容退场的路。他只觉得唇齿间一阵苦涩，千言万语拥上心，却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垂睫，嘴角勉弯一抹浅浅的笑意。心中却在默念：有多少人，这一生都未曾拥有过这样纯粹的喜？她有，她已经很幸运了。等到将来，嫁与他人，白发苍苍时，还可以回忆起这段旧时光，回忆起年少时为一个人心动、为一场无疾而终的缘分过泪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