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晌後，霍雲琛輕聲開，聲音清潤和緩，底帶著了然的笑意：「盯著妳的那人，大哥先替妳盯回去罷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燭火細細勾勒他低垂的眉目。

        棋盤上原本頹勢已現的黑，此刻卻步步緊，，轉瞬吞噬數顆白，被聲犬馬豢養大的白，如何抵得過韜光養晦蟄伏多年的黑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她的那盤，從未有人知曉。

        說來神奇，他們三兄妹，二弟脫活潑，隨了阿娘的；他自己則更像阿爹，沉穩冷靜。而小妹像極了他們兩人合成的一體，有阿爹的沉著，有阿娘的執拗，看似天真，卻又讓人不敢小覷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正走神時，衣袖忽被妹妹扯了扯，他向她看去見她一臉玩味地笑著。

        哪怕只是遠遠看那座之上的模糊影，在萬千臣民俯首間隨著一齊低頭呼「萬歲」，也不能缺席，否則，便是蔑視皇威的罪名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送去蘇州，別耽誤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倒是一旁的小妹卻是樂在其中，一張小嘴嚐盡各菜餚，偶爾評論幾句滋味如何，有人主動上前與她搭話，她也不拒絕，只依心決定談不談，若懶得應酬，三言兩語便將人打發。

        霍雲琛伸手擰了擰眉心，處理完手邊的事，終於獲得片刻息時間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位上的，視線與之在半空中交匯，這是一場來自天家的考驗，考驗他是否夠資格局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放棄科舉仕途，遊走於世家門客之間，將毒一點點注大樹的鬚，於棋局中隱去自，在旁靜觀霍府的終局，是為他所用，還是一朝覆滅。

        幾年前，霍雲琛曾隨霍霽遠與蕭氏、霍雲卿一同進宮赴皇帝生辰宴，以往這類場合他能避就避，更寧願隨霍雲瑞一起在家裡大瞪小，但那年因今上提了他一嘴，他便不得不進宮一趟。

        霍雲琛擺了擺手，又婉拒了一位端著酒壺走來的宮娥，他極厭倦這樣的場合，在他看來無非是虛與委蛇、明槍暗箭，鋪陳權謀的舞台，過度暴自，往往最是容易招之禍患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啪」地一聲，一枚黑自他指間落，清脆響亮，伴隨窗外傳來的轟鳴聲，方才悠遠的思緒驟然收攏。

        霍雲琛底的光倏地亮了起來，小妹的話語點醒了他，此時他忽然覺得這宴席不再往枯燥乏味，反而有了更多興味。

向來吝嗇的溫柔，彷彿要將他的死釘進她的心，讓她永遠無法遺忘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凡她再笨點，任何人都可以替代他，成為佔據她內心的「殊白哥哥」。

        說這話輕飄飄的，像是羽輕撫過面，卻在他心中激起千層浪。

        霍雲琛聞言一怔，聰慧如他，一便理解她的話中話，第一次一向天真爛漫的小妹在他面前展獠牙，她眸底光亮，清晰地提醒了他，她與他同樣留著霍家的血脈，霍家人天生便對權力有極度的追崇，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們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坐在這裡，不只是陪父母進宮赴宴，更像是在認真地，觀看著一盤棋。

        因為她騙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近得能將權力盡頭的所有面目納底，如咬進嘴裡的珍饈一般，細細咀嚼品味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，他才終於停筆，將寫好的信折好放進信封，熟練地用醬糊封，交給早候在門外的黑影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亦明白燕青玄為什麼會生氣。

        霍雲卿目光望向位，有些意味深長地說：「有人一直盯著我看，但我在這裡，無論怎麼努力都看不到他，大哥，你不覺得其實我們應能坐得更近一點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但願這封信去得還不算太晚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宴席上歌舞袖唱不停，珍饈佳釀如般一上桌，宮娥穿梭於達官貴人間，勤勤懇懇地為空杯注滿杜康。

        這一認知，幾乎將燕青玄的理智剝離，他的佔有慾被徹底點燃，讓他心中升起無法遏止地暴，想要狠狠爛她的花，蹂躪她的嬌軀，讓她徹底自己的血肉之中，所以他一遍遍進她，卻不肯釋放，反反覆覆，用這種方式拉回理智壓那衝動。

        霍雲琛目光沉如深潭，長睫垂落，在清俊的面容投一層陰影，一貫對外溫潤如玉的霍家長，此刻神冷峻如霜，面前是一盤未盡的棋局。

        夜沉如，天邊陰雲遮去星光，強風陣陣，隱隱有山雨來之，霍府書房裡燭火搖曳，在牆上投斑駁光影，窗櫺微開，此刻蟬鳴聲似乎更顯嘈雜。

        黑影無聲應，旋即沒夜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隨後坐回書案前，提起毫筆。

        方才沉思緒與棋局時，他差點忘了，還要替遠在蘇州的大皇想個萬無一失的賑災法，可憐那大皇還得再撐一段時間，誰讓三殿的那把除草刀還沒揮向他，在那之前他得乖乖在位置上好事，至於旁的不相的雜草盡能為他所用。

        這比遺忘更為殘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站起，在風雨到來前關起了窗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說自己什麼都忘了，但事實卻是──那些事她全都記得，唯獨忘了，那個人是他。

        16

        和他一樣。